人必有一败，如何驾驭心中的赤龙与青龙！

26 Jan 2023

每个人心里都有两条龙，一条青龙，一条赤龙。我们曾经以为两条龙虽然事实上难免共存但不应该共存，共存无非是不得已的现实妥协，在理想中本该是二择一：

不是青龙压倒赤龙，就是赤龙压倒青龙。好人戒慎，惟恐作一恶；恶人入魔，惟恐行一善。最善境界是王阳明破心中贼，赤龙获胜。

最善境界是王阳明破心中贼，赤龙获胜。如果你选择走上另一条路，要骑上青龙赤龙缠绕而成的双螺旋铰链，体验善恶相生，体会阴阳相济，有时悲观，有时乐观，有时直视现实，有时高标理想，有时宽宏大量，有时睚眦必报，那么你必有一败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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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德尔霍夫（Victor Niederhoffer），曾经的全球头号对冲基金经理。利弗莫尔，主人公没有任何失败的理由但还是失败了，这使我对失败有了更深的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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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德尔霍夫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都行，有所为有所不为，只能在自己真正擅长的地方下注。

年轻时打德州扑克，一路赢钱，以为自己是扑克天才，直到被人一次清光。于是在那时那地他做了决定，永远不赌扑克。他还真做到了。

尼德尔霍夫有最好的学术训练。他凭着运动特长进了哈佛大学，主修经济学和统计学，然后在芝加哥大学拿到经济学博士学位，毕业后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当金融学教授，专攻金融市场的各种失灵，发表了论文《做市与股市反转》，奠定了他作为统计套利之父的地位。

什么是统计套利呢？就是用统计学工具在各种金融产品交易价格之间发现稳定的相关性，在价格与此发生偏离时，卖出相对高估的，买入相对低估的，套利挣钱。这是今天各种量化交易的鼻祖。那个时代发现这种相关性不是靠AI，而是靠人的眼光，他就有的是奇思妙想。

比如说，他分析报纸报道世界大事所用的字号大小，与涉及到的股票价格变动幅度的相关性。字号越大，股票价格变动越大。他用这个发现发了篇论文《世界大事与股价分析》，是在社交互联网出现之前的舆情大数据分析了。

尼德尔霍夫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。布鲁克林长大的人不会自己播种让别人摘桃。他下海自己做对冲基金，自己的发现自己收获。

从1980年到1996年，他所管理资金的年复合回报率是35%。35%年复合回报率的意思是差不多两年翻番，那么16年就翻8番，最早投入的1块钱，16年后增值到256块钱。他在1996年被评为全球头号对冲基金经理。

尼德尔霍夫在投资界有最好的导师。索罗斯看好他，让他管理自己的外汇和债券交易投资。索罗斯这个人以无情著称，用过的大多数明星交易员最后都被他开掉了。尼德尔霍夫是惟一一个赚着钱的时候主动离开他的。

两人保持长期友谊，尼德尔霍夫从索罗斯那里不仅学到管理交易的风险，还学到管理人的风险。

有次尼德尔霍夫告诉索罗斯，自己在某一笔交易中为了保护索罗斯的利益如何牺牲了自己的利益。索罗斯用母语匈牙利语嘟哝了一句，过几天就要求对尼德尔霍夫管理的资金作全面审计，他对尼德尔霍夫说，“我完全信任你，但这个全面审计是必须的，既保护我，也保护你。”尼德尔霍夫这才想起来问，当初你嘟哝的话是什么意思？索罗斯告诉他是匈牙利谚语：别人越对你说他有多诚实，你就越要看好自己的钱包。

尼德尔霍夫清楚自己承受不起失败。他有六个上私立学校的孩子要付学费，工作和生活习惯又很非常规，一旦垮台很难重来。

最重要的是，尼德尔霍夫非常了解失败是怎么回事。他的外祖父曾经是利佛摩尔（Jessie Livermore）的搭档。利佛摩尔是华尔街最早的交易天才、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传奇人物，金融投资经典《股票作手回忆录》的主角，一生大起大落，做投资的人没有不知道利佛摩尔这个名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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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车之鉴，利佛摩尔的故事

尼德尔霍夫从小就听外祖父讲利佛摩尔的故事，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：

利佛摩尔不自欺欺人，老老实实把自己做的事叫投机。股市上的玩家有三种，投资、投机、赌博。他自认是投机而不是赌博，大意就是寻找对自己有利的形势再下注。

利佛摩尔能克制。在他最强势的时候，整个华尔街求他停止做空，以免毁掉整个股市，他就真住手了。他知道市场要是真垮了对他也不利。

利佛摩尔懂得交易的成功取决于理性能否控制得住冲动：他说自己真正挣大钱用的不是手而是屁股，下完注得坐得住。

利佛摩尔知道得控制风险，给自己的妻子和每个孩子各存了一份年金，他知道急红了眼会把所有能拿走的钱拿走。

利佛摩尔知道押错难免，如果不押错的话一个人拥有全世界只需要一个月时间；重要的是从错误中学习，最好下次用同一个错误来挣别人的钱。

这些千锤百炼的智慧利佛摩尔没有一个不懂，但结局是吊诡的，他一生三次破产，前两次重新发家，最后一次以自杀终局。

所有这些，几十年后的尼德尔霍夫同样都懂，倒背如流，而他的结局同样吊诡：1996年，他被评为全球头号对冲基金经理，登顶；1997年，他出版回忆录《投机生涯》（The Education of a Speculator），回顾成长经历，分享投资经验和人生体会。这本书出版时，他在东南亚做了笔投资。同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到来，这一笔投资就把他搞垮台了，从此无法东山再起。他跟利佛摩尔倒在同一个地方：下错了注又下得太大。

我了解尼德尔霍夫这个人，最早还是因为他在塔勒布（Nassim Taleb，就是写《黑天鹅》的那位）的书《随机漫步的傻瓜》（Fooled by Randomness）里作为反面人物出现。在那本书里，他的面目是过度自信，过大下注，以为一切尽在掌握，终于爆仓。

读尼德尔霍夫本人写的《投机生涯》才知道，塔勒布懂的，尼德尔霍夫何尝不懂？正如尼德尔霍夫懂的，利佛摩尔何尝不懂？这些人站在成功之巅，讲述自己从失败中一路死拼，直到当时的成功之路。回顾以往，却不知道失败还在前面等着他们。

我看后人写前人，又看后人又被更后人所写，有浓浓的希腊悲剧感：哪怕他浸淫于街头智慧，接受了最好的学术训练，又成为顶级壁球手，一路拼来，洞察人性，阅尽被爆仓毁灭的前辈人生，最后仍然不免于自己的失败。

这样的人都不免于失败，还有谁能不言败？

免不了失败，我们怎么办

我得到了几点启发。


第一，对市场无常要有更多敬畏。

“告诉我会死在哪里，我就不去那里。”我在另一课《别作死》中引用了查理·芒格这话，但这话只是对巴菲特、芒格他们来说是对的。对绝大多数人来说，知道会死在哪里，偏偏就死在那里。利佛摩尔、尼德尔霍夫，这些第一流的失败者什么都懂，也见惯了毁灭，却仍然躲不开毁灭。命运惩罚他们，自然也不会垂青别人。

第二，失败几乎是必然的，因为我们的抱负总是跑在能力之前。

彼得法则说，组织会将一个人提拔到他不能胜任的岗位上去。因为他只要胜任某一级岗位，就有机会被提拔上去，直到最终不胜任为止。这话像是儿戏却不是，它就是英雄豪杰的人生通道，总是会把自己推到、拉到力不能及之处。要是能冷静地把抱负拉下来跟实力看齐，他们就不是英雄豪杰了。

第三，既然知道不免于失败，那就好好选择死在哪里。

选择死在哪里，中国人叫作死所。将军死所是战场，炒家死所是市场。每个想做英雄豪杰的人都得先想好死所。

第四，对那些无意于做英雄豪杰的人来说，有个判断英雄豪杰会不会失败的简易指标。

这个指标既不是英雄豪杰的认知，他们的认知是足够的；也不是英雄豪杰的经历，他们过往的经历主要是成功。但是， 如果英雄豪杰开始在回忆录里讲自己人生成败的经验教训的时候，你就知道他离下一次失败不远了。这是惟一精确的反向指标。